3月11日下午，我在东京城区开会完后坐地铁回家，车厢内人不多，昨晚因工作原因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坐一会儿就开始打盹儿了。突然地铁急刹车叫醒，发现列车在某个地铁站已停车，但车厢还不停地摇摇晃晃，“哎呀，地震了”，“非常大的呀”，我对面坐的两位男士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说。

震动断断续续几分钟才暂时平稳下来，然后车门打开，地铁站广播说“大地震发生了，海啸警报也发出了，请大家下车，快到地面上去！”。然而，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人恐慌，没有一个人乱跑，大家只是快步上楼梯，甚至有些人与同事们边开玩笑边走。毕竟，对长年在东京生活的人来说，地震是“家常便饭”。此时，我根本没有想到这是9.0级的空前大地震，更没想到这是我们在核危机阴影下生活的开始。

上到地面，周围很多人的表情不安，紧接着遭受了地震第二波（可能是第三波或第四波）的袭来。我看到眼前的八层办公楼显然摇晃，才体会到这是个非凡的地震。我担心家人是否安全平安，可是手机打不通，发了短信也没有回复。无奈之下我开始步行，预感到地铁不会很快恢复运行，但猜测地面上的铁路有可能恢复得相当快一点。我步行走了五六公里来到了JR（Japan Railway，日本铁路）锦糸町站，JR的工作人员说三四个小时内不会恢复运行。我又失望又疲惫，为了避寒，便走进附近大厦的大堂里，在台阶上坐下又开始打盹儿。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我睡醒发现周围的人异常多，原因就是上班族提前开始下班，然而锦糸町站的进出口百叶窗已被拉下来，不让进入。此时我知道，铁路当天不会恢复了，其他交通工具也一定不行，回家的话只得步行。那天晚上，在东京城区工作的几百万上班族和我一样选择了步行回家，另外几百万选择在办公室过夜。

我家在离东京城区30公里左右的郊区，平时坐铁路40分钟就能到。不用说，这是我第一次步行回家，花了6个小时。幸运的是，我在回家的路上收到了老婆发过来的短信，她和儿子平安无事。同时发现，尽管手机语音通话一直打不通，但短信已开始恢复。

地震发生后，几乎所有的商店和餐厅都暂时关门。然而，我在走回家的路上看到，不少便利店、加油站和个体餐厅陆续恢复营业，甚至有一家便利店为了“下班难民”免费提供热咖啡，这让我放心一点。在某一家便利店，我买了面包和矿泉水，这样能够继续步行。路上，我听到周围人谈谈震中是宫城县的海上，大海啸也发生了。此时，我一点也没想到海啸造成的灾难那么凄惨，一点也没想到在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的灾难性事故。因为沿途30公里，我没有看到一家房屋倒塌，所以就以为至少东京是安全的。

深夜零点40分，我终于回到家。老婆告诉我，家里除了书架上的十几册书被落下以外，没什么问题，供电供水供煤气都正常，可是宫城县、岩手县等日本东北地区的打击特别大。我初次看到了电视新闻的海啸视频，大吃一惊。15年前，我去过神户大地震的重灾区采访，所以知道现场的实际情况，远远比电视新闻中看到的情景严重。我心里非常难受。

说实话，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的那天深夜，至少关于自己的生活，我并没有悲观，甚至比较乐观，以为东京两三天之内一切应该恢复到位。不过，第二天晚上我痛感自己太乐观了，因为我看到电视新闻说，“福岛第一核电站的1号机组发生爆炸！”

此文曾做为专栏文章，发表于财新网日本大地震专题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