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已经过去了13天，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核泄漏事故还没能脱离危机状态。所幸的是，最近几天我们至少没有看到现场状况进一步恶化。但愿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能够成功完成任务，避免最坏结局。这样的话，对很多东京人来说，心里最恐慌的日子可能是3月12日至15日的那4天。

福岛核电站的核危机是天灾，还是人祸？对于这个问题做出正确判断为时过早，但从官方机构公告和媒体报道在民众的心态上引起的恐慌和混乱来看，我们能够感受到明显的人祸因素。

3月12日下午3点36分，福岛核电站1号机组发生爆炸，其气浪毁坏了反应堆安全壳上面的屋顶和墙壁。两个小时后，日本政府召开发布会，正式公开信息。这是全世界在电视新闻直播上首次看到的核电站爆炸，虽然电视新闻节目里出场的专家们解释说“氢气爆炸的可能性大，这并不是核爆炸”，但包括我在内的日本民众都很明白，这是一场紧急状态，因此感觉非常紧张。

此后，核危机像跑下坡道似的不断恶化。12日晚上，日本政府把核电站周边居民的避难范围扩大到20公里。13日下午。政府发布信息说3号机组也有氢气爆炸的可能性。14日上午11点01分，3号机组也发生氢气爆炸。14日下午，2号机组的冷却设备完全失灵，造成燃料棒全部露出水面。15日早上，2号机组的压力控制池传来爆炸声，4号机组也发生氢气爆炸。短短4天内，福岛核电站的6台机组中，有4台陷入了我们从没想像过的危机状态。

让我们更加害怕的是，电视直播节目的主持人和专家们虽然反复强调“不会立即影响公众健康”，可是我们很容易看得出他们的表情也很紧张了。另外，日本政府的首相官厅、经济产业省原子力安全保安院、东京电力公司这三家机构每天不同时间各自召开发布会，发言人对记者提问的回答往往是“目前还不清楚”，“正在确认中”。这样的公共关系处理，使我们不得不怀疑有关部门的信息错综复杂，真相可能会更糟糕。

毕竟，这是全日本人都从来没经历过的核危机，官方不知道应该怎么公关最好，媒体也不知道怎么报道最好，我们民众更不知道怎么理解最好。实际上，每一个民众的心态不一样，东京远离福岛核电站250公里，不少东京人继续冷静行动，然而也有不少人感到坐不住，杀到超市开始抢购。有海外媒体报道，“日本人抢购也有序”，但抢购就是抢购，此时不少东京人的心情已处于半恐慌状态，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那么我自己在做什么呢？ 地震发生后，一直到3月15日，我主要看电视新闻取得信息。但15日以后，我决定少看电视多看互联网，尤其Facebook和Twitter（推特）等新兴的社交媒体。因为我发现，电视新闻每小时内容几乎差不多，越多看心情越沉重。反而，在网络上有电视新闻没有报道的各种信息。当然，其中包括乱七八糟的谣言，可是我发现也有不少非常有益的信息。

比如说，当时我最想知道的是福岛核电站事故的最坏结局及其对我们造成的影响。电视新闻节目里的专家们好像都不愿意谈到最坏的结局，因为他们不愿意引起观众的恐慌。但在网络上，我比较容易找到我想要的信息，比如说我Facebook上的一位朋友推荐看东京大学理学系教授早野龙五（Hayano Ryugo）的推特。早野教授是日本核物理学界的权威学者之一，地震发生的第二天（3月12日），他在个人推特上开始即时回答推友们的提问，其回答非常客观科学。有意思的是，早野教授的学生们和推友们两天后（3月14日）开始了大量提问和回答的整理工作，并公开了汇总网站。

另一位Facebook的朋友推荐看英国驻东京使馆的网站。3月14日英国使馆召开了媒体吹风会，特邀本国权威专家John Beddington教授介绍他对福岛核电站事故的分析和看法，Beddington教授主动地披露了“Reasonable Worst Case（适当的最坏结局）”。这样我能够看到海外“第三方” 专家详细地解释福岛核电站正在发生什么，也能够比较他与早野教授和其他国内外专家的看法。尽管我无法去掉心里所有的担心，但互联网上的信息相当程度上减少了核危机给我带来的压力。

地震发生后的几天，电视和报纸等传统媒体充分发挥其作用，因为它们有足够的人才和设备，也能动员权威专家，观众也愿意第一时间知道灾害的全貌和灾区的情况。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民众的信息需求开始多元化，尤其对核危机阴影下生活的东京人来说，最想知道的是核辐射可能给带来自己的实际影响。从这个角度来看，传统媒体往往很难消除民众的怀疑和担心，反而容易扩大民众的不安。

我个人认为，在空前的大灾难中，Facebook和推特等新兴网络媒体发挥了与传统媒体不同的作用。换句话说，它提供给我们更多的信息来源和选择，填补了传统媒体的盲区。我们所有媒体人今后一定要认真反思紧急状态下的理想公关和报道方式，也一定要研究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相辅相成的效果。

此文曾做为专栏文章，发表于财新网日本大地震专题报道